从祖格迪迪前往格鲁吉亚第二大城市巴统的路上，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，于是就问向导：“格鲁吉亚人通常会认为自己是欧洲国家还是亚洲国家？”

“你是不是想到土耳其了”，向导笑了笑继续说：“格鲁吉亚也想成为欧洲国家，可我们不与欧洲接壤，也没有那个经济和市场规模，所以大部分格鲁吉亚人只能心向欧洲，不好意思当面直说。”

话刚说完，我们的车就转进黑海大道驶入一座新城，司机用不算流利的英语说：“这是波蒂，格鲁吉亚第一个东正教主教区所在地，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。”

看了看导航和资料，波蒂离首都第比利斯大约300公里，是格鲁吉亚不多见的集海滨、湿地和平原于一体的多样性地貌，与上一篇写到的科尔基斯湿地很近，是玉米、大麦、黑麦和柑橘、西红柿的大产区。

放飞无人机后我才明白，波蒂为什么会被东正大主教选为格鲁吉亚总教区，整座城市处在黑海延伸的小半岛上，北面被里奥尼河隔断，南面是帕利亚斯湖，中间全部是沼泽，妥妥的易守难攻之宝地啊。

更奇怪的是，波蒂的城区规划怎么看怎么眼熟，几条宽敞的主干道将住宅区分割成豆腐块状，住宅区中部留做公共花园，给人带来设计美感又很宜居的感觉。

在向导和司机的耐心解释下，我总算理清楚了这座小城对格鲁吉亚的影响有多大。

波蒂在公元前700年时归属古希腊管辖，是黑海高加索羊毛贸易的主要港口之一，公元630年基督教经此传入格鲁吉亚，罗马主教居鲁士破例兼任波蒂牧首，在此开枝散叶使西方文化遍及高加索各地。

1578年，奥斯曼帝国派兵夺取波蒂和港口控制权，全城驱赶东正教徒（后演变成大屠杀），同时修筑海防堡垒层层封锁，将其改建成帝国在高加索的前哨站，直至1828年才被沙俄军队夺回。

由于沙俄已在黑海沿岸设立索契、新罗西斯克等港口城市，波蒂直至1863年才开始恢复重建，只可惜海运贸易已大幅萎缩，且沙俄并不打算出资出力，重建工程一度暂停。

1868年，格鲁吉亚留学生尼古拉泽从瑞士学成归来，受邀参与设计修建外高加索第一条铁路（第比利斯-波蒂港口），目睹家乡波蒂辉煌不再，尼古拉泽主动提出自费出资重建，但建成后必须自治等等请求。

尼古拉泽想尽一切办法筹集资金，先后买下大量果园、耕地以及20艘捕鱼船等资产，另一面自称“格鲁吉亚贸易部长”跑到保加利亚、克罗地亚等地贩卖农渔产品，在此后20年里积累了大量财富。

1894年，尼古拉泽与格鲁吉亚政府和波蒂大主教达成一致：尼古拉泽担任波蒂首任市长，土地、城建规划和重建基金由他负责，但20年内的港口和铁路60%收益必须归入重建基金。

在最初设计时，尼古拉泽引进巴塞罗那城市规划理念，利用“去城市中心化”和“平衡发展”等思路将新城设计成网格状片区，然后再逐一规划住宅（由私人出资）、公共建筑等土地面积。

作为交换，尼古拉泽需为教区修建一座大教堂，还得负责修建发电厂、炼油厂和码头，而城市公共设施则包含桥梁、公路、歌剧院、体育场、医院、养老福利院等等。到了1912年全部完工时，波蒂已成为黑海主要港口之一，几乎包揽了格鲁吉亚所有的锰矿、煤炭和果蔬出口贸易。

尼古拉泽在“开城”典礼上演讲道：格鲁吉亚应摈弃高加索农业发展思路，跟上欧洲工业进程的步伐才是最终出路。为了贯彻这一理念，我将辞去波蒂市长一职，为格鲁吉亚其他城市传授经验。

至此，波蒂市成为格鲁吉亚模仿欧洲发展模式的标杆城市，首次将格鲁吉亚人“身在亚洲、心向欧洲”的迫切渴望摆到台前。

然而没过多久就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，波蒂因港口的军事属性很快就遭到奥斯曼大规模轰炸，随后引起参战各国关注。1918年5月，格鲁吉亚在波蒂与德国签署结盟条约，但德国并没有给予实际援助，反而引来苏维埃红军的报复，1921年被占领后改成黑海舰队临时基地之一，直至格鲁吉亚接管后才趋于稳定。

由于波蒂拥有黑海沿岸极其稀少的湿地生态保护区、数十公里长的原生态海滩等旅游资源，格鲁吉亚很快就将湿地申请列为世界遗产并大力发展度假旅游业，只可惜与俄罗斯发生诸多矛盾，无法引流索契等热门旅游城市的客流资源，使得偌大片干净又清澈的海岸线都见不到几个游客，旅游业近乎停滞，与相邻的俄罗斯黑海城镇差别极大。

但在格鲁吉亚人眼里，波蒂依然是个充满浪漫又适合生活的宜居小城，早期修建的灯塔粉刷一新对外开放，当地几乎所有情侣和新婚夫妇都会去拍几张美美的照片，湿地申遗成功后又修建了一座人行桥直通市区与景点，如今已是格鲁吉亚婚纱摄影的热门场景之一。

物价方面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，跟着司机在城区尝了几家餐厅的拿手好菜，一大碗豌豆炒饭只要3拉里（1拉里=2.2元），这是我在格鲁吉亚吃过最好吃的炒饭，拌上辣椒不用菜都能吃干净；一份鱼虾饼2拉里，用的是湿地草丛中生长的天然小鱼虾，搭配黄油极其美味；一盘炸小鱼4拉里，这道小镇家常菜是当地人最喜欢的下酒菜之一，酥脆咸香。

司机用白眼来回应我的大惊小怪：格鲁吉亚人均月薪大概在1200拉里左右，相当于中国的2500元，你觉得小城物价能高到哪儿去？

为了验证司机所说的真实性，我们随机找了几个路人询问当地房价，结果一名老人以为我要买房，就把我们带到一栋民居边介绍：这栋房子占地面积119平，里面有5间房和三个卫生间，水电暖气齐全；院子总面积601平米，其中一半是农业用地、一半是住房用地，房主售价1.7万拉里。

这么大面积的民宅，只要4万人民币就能买下永久产权？我跟向导确认了很多遍，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。

离开波蒂前往巴统的路上，我一直在脑海心算：这一趟黑海环游，我得花去几栋这样的民居？